三十四、寂然無為,行於中道
著作者:趙宇威
2/2011
 

佛法傳到中國之後分為五宗八教,而修證的方法無論是從哪一門下手,最終都歸於一念清淨心,歸於中道實相。什麼是中道實相?簡單地說,就是宇宙人生事實的真相。

《中庸》云:「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。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」。這裡所謂的「喜怒哀樂之未發」者,是說當喜怒哀樂的情緒還未發起之前,這念心是清清淨淨、明明白白、寂然不動的,而這念清淨靈覺寂然之心稱之為「中」。「中」以佛法來説,即是中道實相。如果,起心動念有了諂曲、阿諛、不正等邪思、邪想,就會產生許許多多的痛苦與煩惱,於是成了「衆生境界」。

世人皆有七情五慾、喜怒哀樂的情緒。然而,在喜怒哀樂的情緒尚未發動之時,當下這一念心在哪裏?如果,當下這一念心能清清楚楚、了了常知、如如不動,沒有妄想、昏沉,這就是「真如」之體。如果,不能清明在躬,而隨境生心,不時地在這裡起昏沉或打妄想,那麼,「如來藏心」即成了「如來藏識」,由真心而轉變成妄心。

修行的目的就是讓我們這一念心能安住在「覺性」不動,堅定正念,使這念心能清楚明白,還能作主,不受外塵境界的干擾。

「發而皆中節」是說,這念心起作用時,能恰到好處,且進退有據,不失禮度;也就是說,我們這念心當然可以嬉笑怒駡,但一切的言行舉止都需符合禮節法度,不能越愈,這就是「中節」。這念心,有體、有用,若起心動念時,都合乎中節,就是行於「中道」,也就是真正的菩薩行、如來住世,

有人質疑:佛法講的是中道,教導世人不喜、不悲、不瞋、不愛,要以「平常心」來對待週遭一切的人事物。那麼,在日常生活中,如何地做才符合不喜不悲、不瞋不愛呢?比如説,當子女很興奮地打電話告訴我們他申請到一所好的學校,以及全額的獎學金。在這種情形下,我們是否也不能以喜悅的心來分享他的成就,而且還必須一本正經的以很嚴肅的語氣來表達我們的情緒,如此才稱得上是不喜不悲、不瞋不愛嗎?果然如此,那不是令人掃興,也太不近乎人情了!或者,當我們遇到逆境惡緣的時候,心中雖然悲切難過,卻不能發洩出來,還必須掖著、藏著,佯裝無事,這才叫作平常心?如果,我們以這種方式來理解「中道」的義理,那麼就完全曲解如來的真實義了。

佛法所說的「中道」,其宗旨在教導我們不於境上生心,要我們能常離諸境。因為諸法無常、剎那不住,一切相的生起,都是緣生幻有的虛妄之相。所以,不要執著於眼前種種善惡、順逆的境緣,而有所分別、取捨,以致當境界發生變化時,無法接受因外緣的變化所帶來的種種煩惱與痛苦。

佛法的修證要我們「離念」、「離相」,對任何境界不生罣礙,時時能返觀覺照,保持這念心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作得了主;能作得了主,就是「正念」,即是「正覺」。如果在境上有念,則念上必起邪見。因為凡夫世人,眼見色、耳聞聲,常常為五欲六塵的境緣所迷惑,於是,見色心喜、見異思遷,有了愛惡、取捨得失的念頭,因而衍生了無盡的煩惱。

所謂的「不悲、不喜、不愛、不瞋」,這幾句話的含義是教導我們,面對人生種種不同的境遇時,應有的一種正確的態度與認知。不悲不喜、不愛不瞋,不是說我們不可以有喜怒哀樂的情緒。須知,人是感情的動物,如果沒有了喜怒哀樂,那不是形同草木一般沒有了知覺。既然,人是感情的動物,當然有喜怒哀樂的情緒;有情緒就需發洩,否則即違反了自然的定律,而終將抑鬱成疾。

然而,發洩情緒必須恰到好處,不能隨興而發,或者是過無不及;也就是說,該高興的時候才高興,該傷心難過的時候,才傷心難過,不要隨意地發洩或不當地抑制自己的情緒,情緒的發洩必須適中,這就是「發而皆中節」。

如果,遇到好事,過度地高興,以致得意忘形,就會樂極生悲導致不良的後果。或當逆境惡緣臨身時,過度的悲傷、沮喪,甚至一蹶不振、自暴自棄、自甘墮落,非但於事無補,反而成了自我戕害。凡事若皆能「中節」,行的即是「中庸」之道,即能契合「天下之大本與達道也」。能行中庸之道,便能心得輕安;心得輕安,即能自在無礙、解脫無惱。人人如此,則百姓安康,天下和樂,世界清明。

莊子說:「至人之用心若鏡;不將不迎,應而不藏」。這就是聖人面對事情發生時所異於常人的態度。「至人」,即聖人。聖人之所以稱之為聖人,只因為他在面對一切人事物的順逆善惡境界時,能心如止水,不於順境中起貪愛,也不於逆境中生瞋恚、障礙、嫉妒之心,這念心能安住在「正定」之中,如如不動,心如明鏡,了了常知。

而「不將不迎,應而不藏」,說的是「真如」之「用」。當六根接外塵境界時,反映出種種不同的境緣,無論這種境界是好?是壞?是吉?是凶?都應而不藏;也就是說,一切境緣都不放在心上,使這念心清清淨淨,猶如雁過寒潭一般,不著一點痕跡,讓這念心,就像明鏡一樣,能隨緣應物,無所不照,照的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沒有分別、執著。而且物來即照,物去不留,不著一點痕跡,誠如禪宗祖師所說的:「百花叢裏過,片葉不粘身」。這就是真如之「體」。

不將不迎,所說的是中庸之道;也就是凡事不預設立場,無論順逆、善惡的境緣現前,既不歡迎、也不排斥,保持平常心,使這念心寂然不動,不被外塵境界所污染。若這念心常在正念之中,能不染萬境,於一切境緣無所住,就能真性常在、任運自在。所以《華嚴經》云:「不起凡夫污染心,即是無上菩提道」。

人人都有見聞覺知,可是衆生的見聞覺知常起分別、執著,有取、有捨,不時地造作惡業;而取捨、得失就是相對的境界,所以不清淨,常生煩惱。修行的目的就是要「悟」到這念心「無念」、「無相」、「無住」,本來沒有生滅;一切的現象無非都是唯心妄動所產生的妄覺而已,並非真實之相。能悟到這念心清淨無染,了了常知,就能自在、無礙、解脫。

大乘佛法的修學,是定慧等持,不是先定後慧,或先慧後定,而是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的法門。所謂:「一修一切修、一悟一切悟」。然衆生根性不同,有優劣的差別,而佛所說的法門就在對治衆生種種不同的根性,所謂:「應機説法」、「觀機逗教」。所以纔有頓漸之說。頓者,是先悟後修;而漸者,是先修而後悟。其實,頓漸不二,沒有差別,只在行者的善根、福德、因緣不同而已。

無始劫來,衆生的見聞覺知始終在妄想當中,若能一念覺悟而起心漸修,由事入理;修了種種法門,無論參禪、誦經、持咒還是念佛,最後若能歸還於無修,就是圓融法門,也就達到了頓漸一如,否則就會執一而非他。

修行若能明白這個道理,時時刻刻不離當念,明白這念心究竟在哪裏?如果,能修一切善,無善不修,能斷一切惡,無惡不斷,最後善、惡兩亡,知道善不可得,惡也不可得。這一念心超越了兩邊,當下一念清淨、如如不動,就能見到自性的如如佛了。